佐久早生病了。一般來說這並不是一件什麼大事,但當生病的人是佐久早聖臣時,那事情可能不太妙。畢竟佐久早屬於極度潔癖,連國青訓練時都想把家整個搬過去,這種人怎麼可能願意讓一堆肉眼見不到的細菌把他的身體當成遊戲場跑來跑去?宮侑認識佐久早六、七年,交往了一年多,在他的記憶裡佐久早生病的次數屈指可數,可能比其他人一年以來的生病次數都還要少。
但人生總會有幾件出乎意料之外、無法被掌控的事情發生。
「嘖。」一起床頭就有些昏沉,喉嚨也不太舒服。佐久早知道自己感冒了,但這一點點的不舒服並不妨礙他練球。習慣性的往身旁摸去,想把睡著的狐狸從被窩裡挖起來卻撲了個空,此時佐久早才想起來昨天在宮侑的房間看見一隻G,因此直接勒令宮侑在他房間的G全消失前不准靠近自己房間半步。
慢吞吞地換好衣服,下樓才發現大家都已經前往體育館練習。瞥一眼掛在牆上的時鐘,比平時晚半小時起床。
「佐久早你難得晚起呢。」經理將早餐端到佐久早面前後便繼續安排下個月的菜單,佐久早安靜地吃著早餐,兩人都專注於自己的事物上,頓時整個飯廳只聽得見鉛筆滑過紙張的聲音與緩慢平穩的呼吸聲。不知何時,寫字聲停了下來,經理微微蹙眉望著佐久早稍稍泛紅的臉頰。
「生病了?」女孩略微擔憂的詢問,佐久早不承認也不否認,只是淡淡地看著經理。
「有發燒嗎?」佐久早搖搖頭。
「能練習嗎?」女孩頓了一頓,改變問法,「想練習嗎?」
這次佐久早不再毫無反應,他點了點頭,雖然動作很輕很微小,但漆黑雙眸裡對排球的喜歡以及想去訓練的渴望怎麼也藏不住。經理無奈的收走早已吃完的餐盤並從櫥櫃拿出感冒藥要佐久早服下,對於佐久早的決定她其實沒有很意外,畢竟住在這裡的所有人基因裡好像都刻下了「排球」兩個大字,倘若有天他們選擇待在宿舍休息,不是前往體育館訓練的話,她絕對會打電話叫救護車並向上帝懺悔沒有阻止他們自主練習,以至於讓這群排球笨蛋們練到腦子壞掉。
「今天你不可以留下來自主練習,訓練完就回來休息。」女孩一邊洗著剛剛大家吃完的餐盤,一邊叮囑佐久早,「你能自己前往體育館嗎?還是等一下我載你過去?」
「我可以跑步去。」這是佐久早今天第一次開口,聲音較平常低啞了些。
「那等一下體育館見,路上小心。」
當體育館的大門一被推開,宮侑的視線立刻往門瞧去,這是他難得的分心。
臣臣心情看起來不太好,而且他口罩顏色換了,這顏色不好看。宮侑看著臉色陰沉走進體育館的佐久早,心裡疑惑佐久早什麼時候品味變這麼差,雖然宮侑沒有意識到自己注意錯地方。
「臣臣。」
「幹嘛?」這比平常溫和些的聲音更證實了宮侑的猜測,他伸出手覆上佐久早的額頭。佐久早不解地望著對方,雖說臉色不善卻也沒閃開對方覆在自己額頭上的手。
宮侑眨眨眼睛,意外之情溢於言表。也許是男朋友特權?如果隊上的其他人帶著一身汗伸手碰佐久早,現在可能已經被打到躺在地板上,面目猙獰的喊疼。看著難得不是屬於海膽的佐久早,宮侑有種自己成功馴服兇猛野獸的自豪。儘管他到現在還不明白,明明是從井闥山出來的鼬,為什麼變成到處扎傷人、擁有嚴重潔癖的極品海膽。
很快地斂起不自覺上揚的嘴角,卻依舊被佐久早捕捉到他瞬間的笑意。
「你笑起來好噁心。」
「……」
行,當剛剛的事情都沒發生,是他在自作多情,臣臣這輩子怕是不會把殼打開了。宮侑開始懷疑佐久早聖臣這輩子沒用針把他扎死是不會甘心去投胎的,為什麼對他嘴就這麼壞、狠、毒?別人家的情侶都是甜蜜蜜、你儂我儂的和樂相處,自己家的男朋友反倒是在打擊自己的路上愉快地奔跑著,這沒道理。
其實宮侑也不是沒問過佐久早這個問題,但當時佐久早一臉用看見白癡的表情盯著他很久後回答說:「因為你的反應最大。」過了一會,又說:「所以很好玩。」聽完原因,宮侑都不知道這是佐久早婉轉表達愛的方式,還是佐久早想跟他打一架。宮侑當然希望是前者,但他心裡有近乎九成的把握佐久早是想跟他打一架。
「額頭有點燙,感冒?」視線直直地、不悅地望進佐久早的眼眸深處,滿臉寫著「你敢騙我,你就死定了」的意思。也許是生病的緣故,佐久早的駝背較平常嚴重,宮侑意識到自己現在幾乎與佐久早平視。
低低的應了一聲,算是回復宮侑的問題。宮侑瞪視著對方,似乎很不滿佐久早為什麼生病卻還來練習,然而宮侑彷彿遺忘了如果自己身體不舒服也一定會不顧旁人阻止來訓練這件事。
宮的視線好明顯。
佐久早即使不轉頭都能感受宮侑黏在自己身上那惡狠狠的眼神,這讓他很不自在,試圖忽略但並沒有成功。宮侑的視線宛若蜘蛛吐出的絲線,干擾、牽制佐久早的一舉一動。即使已經熱身完畢,可是佐久早就是覺得發球動作不夠俐落,伸展不開。轉頭一看,自己的男朋友依舊緊盯著自己不放,絲毫沒有被發現的措手不及,而宮侑臉色不算好看,頗有妻子要求丈夫解釋今天晚歸理由的模樣。
回去要記得叫他改掉他的視線太耀眼這個壞習慣。
「喂喂,你們兩個又吵架了?宮死死盯著你啊,佐久早。」犬鳴抱著一顆球朝佐久早走過來,語帶好奇的問道。佐久早低頭看著隊上的自由人,有些無奈地嘆口氣說:「沒有吵架。」是狐狸在單方面生氣。
將手上的排球塞給自由人,佐久早戴上口罩朝從狐狸變成河豚的二傳手走去。
「我吃過藥了。」
「那就好……不對,重點不是這個吧!」
「宮,你問題好多。」
即使佐久早現在戴著口罩,宮侑也能從他細微的表情變化裡看出佐久早絕對是嫌他吵了。能說什麼?該慶幸臣臣沒有開口叫我閉嘴嗎?宮侑只覺得氣不打一處來,一口老血梗在喉頭。關心自己貌美如花、身體不舒服的男朋友,居然被嫌煩人?這世上還有天理嗎?佐久早完全不理會一臉深受打擊的宮侑,逕自的從他身旁走過,輕飄飄地丟下一句:「今天就不陪你自主練習了,下次補給你。」宮侑翻了翻白眼,說的好像他很稀罕似的。
當全心全意投入於某件事物,時間會在不自覺中從指間流逝,無論是平常的訓練抑或是清潔訓練後大汗淋漓的身體。佐久早一邊擦著微濕的頭髮一邊傾聽體育館內外的差異。他翻找包包,才發現自己竟忘記帶雨傘。不得已,佐久早只能坐在一旁板凳上等宮侑結束今天的自主練習。
雨淅瀝淅瀝的下,將體育館內外劃分為兩個不同的世界。體育館內熱血沸騰,男孩們一而再再而三的起跳、擊球,揮灑的汗水被他們踩踏結實,成為前往世界頂端的道路;體育館外沁人心脾,雨落在屋簷,落在水泥地,歡喜地跳起它們獨一無二的舞蹈,世界便是它們最為遼闊也最自由的舞台。
宮侑本只是想看一眼時鐘,誰知道一抬頭就看見佐久早坐在一旁緊盯著他。拍打著排球往佐久早的方向走去,態度輕浮的說:「臣你是被我帥氣的樣子迷住了嗎?」佐久早真的不明白宮侑哪裡來的自信,難道平常的打擊還不夠嗎?他沒好氣地回嘴:「是因為我忘記帶傘。」宮侑此時才意識到外頭下起了雨,伸出手把佐久早從板凳上拉起後瞄準放在角落的排球籃,輕輕一扔,排球完美落入籃中。
「走吧,我們回家。」
宮侑手忙腳亂地從後背包裡翻出比一般雨傘大了一倍的傘,慌張的模樣十分可疑,若不是佐久早確定宮侑沒有靠近自己的後背包,他都要懷疑自己的傘是不是宮侑偷偷拿走的。倘若是一般人,這樣大小的傘足夠讓兩人都不被淋濕,但因為佐久早和宮侑都是一米八、一米九的職業運動員,傘只約略能容納他們兩人,被淋成落湯雞已然是既定的結果。
宮侑不動聲色的把傘往佐久早的方向傾去,毫不在乎雨滴在自己肩頭舞動,他以為沒被發現,可都被佐久早看在眼裡。佐久早也不拆穿他,靜靜地看著金毛狐狸驕傲的翹起尾巴,口罩下的嘴角悄悄彎起,那是被所愛之人呵護在手心的滿足感。
「要牽手嗎?」
「好。」
掌心殘留方才劇烈運動的汗水,稍嫌黏膩的手與乾燥溫暖的手緊緊相握,這時宮侑才想起戀人有嚴重的潔癖,即使佐久早總是反駁說那叫做良好的衛生習慣。他舉起兩人相握的手,挑了挑眉問道:「臣臣不介意我現在全身都是汗嗎?」聽見戀人有些傻氣的問題,讓原本還在思考要如何與宮侑溝通「視線」的佐久早回過神來。算了,這件事下次再談吧。佐久早不再裝作淡漠、冷靜,卸下面具難得的笑出聲,顫抖的肩膀顯現了他現在愉悅的心情。
「男朋友特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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