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分手吧。」

 

 

 

突如其來的震撼彈讓宮侑心臟快速地收縮,心跳如雷震耳,血液在體內萬馬奔騰地流淌,好似他身處的地方是古代廝殺的戰場而不是熟悉的排球場。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朝佐久早望去,後者卻依舊是一副淡漠、與我無關的態度,黝黑的雙眸平靜無波,彷彿提出分手的人不是他。

 

 

 

佐久早聖臣永遠是那個佐久早聖臣,連提分手都毫無情緒起伏。

 

 

 

宮侑看著佐久早的嘴一張一合地說出分手理由,但他並沒有聽進隻字片語。身旁隊友們的吆喝、擊球聲都無法掩蓋宮侑腦中的尖叫。他知道他們兩個人都是不肯向對方妥協的性格,照明暗的話來說就是兩人都太有自己的原則也過於倔強,不肯低頭。宮侑跟佐久早也清楚他們嚴格來說並不適合當情侶,比起戀人,也許同事或對手更適合來去定義他們之間的關係。

 

 

 

蝸牛拼命地沿著紅磚牆往上爬,即便看見前方莫大阻礙也會想盡辦法跨過,只為了頂端的陽光,好不容易到達頂點才發現看似和煦溫柔的燦金將會奪走牠的生命,最終只遺留下了曾經的家作為蝸牛存在過的證明。

 

 

 

宮侑是寧可撞破南牆去證明自己是正確的也絕不回頭質疑自身決定的人。一路走來遇到過許許多多的問題,他們有過一同譏笑這愚蠢問題的時光,也有對於問題保持沉默不語的時刻。

 

 

 

仔細一想,他們從未有過因為問題而坐下來敞開心胸對談的記憶。

 

 

 

忽略了問題,時間一久就宛若問題不復存在,不曾得到解決的問題如灰塵在心房越積越多,佐久早試圖解決卻不知道從何下手,最後成為一個死結。原本應承裝美好回憶的心房被灰塵一點一滴的覆蓋,心房成了棄置多年的倉庫。

 

 

 

「宮,你有在聽我說話嗎?」看著眼前呆愣的男子,佐久早覺得剛剛說的真心話八成是白說了。其實佐久早挺意外先受不了這段感情的人是自己,興許是兩人的個性差異擺在那裡,其實他跟宮侑彼此都心照不宣地認為如果要結束這段關係,定是由宮侑提出分手。

 

 

 

結果卻是自己提出分手。佐久早露出苦笑,可口罩將細微的表情變化都覆蓋住,就像以前粉飾太平,對問題抱持眼不見為淨態度的他們一樣,一樣懦弱。

 

 

 

是無視了問題,總以為時間會沖淡一切;是懦弱的逃開,不願也不想再承受令人喘不過氣的壓力;是對感情的脆弱沒有清楚認知,以為相愛能擊退所有敵人,忘了現實不是童話。此時此刻,就看誰先無法承受,誰先做了逃兵,逃離這場不從源頭解決就沒有盡頭的戰役。

 

 

 

佐久早原只是在岸邊感受潮水一波一波的拍打著腳,不曾想過浪潮好像有了生命似的將他把海底深處拉去。海水淹過腰際,漫過胸口時,佐久早還能抓住一根漂流木來確保自己不會滅頂,當一陣大浪襲來,手中唯一的救命符消失在視線範圍。海浪沒過頭頂,死命掙扎著想擺脫令人恐懼的窒息。他嘶吼咆嘯,想引起注意,任何一個人的注意都好,海卻阻隔了他的呼救,如今就算再次擁有漂流木也無法拯救佐久早。緩緩下沉,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海底,佐久早沒有這樣的懷念卻又懼怕陽光,豔陽可以驅走他身上的刺骨寒冷,也可以將他燃燒殆盡。

 

 

 

宮侑明白佐久早一旦做出決定就不可能再改變主意,在這一點上他們兩個的確十分相似。撇開一切不談,佐久早與宮侑本質上就是同類人。宮侑組織言語,不想要待會說出口的話語變得破碎,即使他覺得自己現在就像由內向外碎裂可表面還在硬撐的藝術品。

 

 

 

深深的吸了一大口氣,努力穩住情緒不讓聲音中的顫抖被對方聽出:「好,分手吧。」

 

 

 

從今天起,宮侑與佐久早之間的關係依舊會是並肩奮鬥隊友,也會是相互競爭的對手,但不會再是一對佳偶。

 

 

 

可能打從一開始他們就不該越過那條線,至少未來練習的時候就不會感受到空氣中瀰漫著尷尬,縱然它看不見、碰不著。

 

 

 

「聖臣,我就想知道你愛我嗎?後悔愛過我嗎?」用細弱蚊蠅的聲音問道,宮侑並沒有意識到他把心裡話說了出來,這是他自交往以來最想問也最不敢問的事情。宮侑在腦海裡模擬過多次問這個問題的情景,是在雙方都喝醉酒的時候?是在互相開玩笑的時候?是在深夜吐露心事的時候?他設想過多種提問的可能性卻沒想到第一次真正意義上問出口是在結束情侶關係的當下。

 

 

 

佐久早淡淡的掃了宮侑一眼,「曾經愛過也不後悔愛過。」

 

 

 

這是佐久早第一次坦然說出「愛」這個字,宮侑有些高興、有些悲哀。

 

 

 

現在呢?如今的佐久早聖臣還愛嗎?

 

 

 

宮侑好想大聲且帶上無理取鬧的心情朝佐久早喊出他的疑惑,然而並沒有。他只是靜靜地望著佐久早,想要分析他壓抑在心底,從不鬆口的情緒。佐久早垂眸閃過宮侑直勾勾的質問眼神,他不知道,也不敢知道。

 

 

 

 

 

從睡夢中驚醒,宮侑失神似的坐了起來,恍惚的掃視四周,昏沉的腦袋逐漸變得清晰,此時才意識到剛剛所發生的一切全都是夢境。他瞪著身旁熟睡的人兒,氣不打一處來,自己方才擔心、難過,你卻在這裡睡得跟死豬一樣?

 

 

 

「好啊,臣臣你竟然給我提分手!」宮侑狠狠地踹了佐久早一腳,直接把對方踹醒了。宮侑是用自己「獨特」的方式把佐久早叫醒了,但他卻忘了剛才他所經歷過的一切全都是夢,佐久早什麼事都不知道。

 

 

 

凌晨三、四點莫名其妙被人踹醒,只要是個正常人都不會給對方什麼好臉色看。佐久早陰森森的瞪著宮侑,恨不得把對方從自己房間的窗戶丟出去。只可惜佐久早房間在二樓,倘若真的把宮侑給丟下去,不僅僅摔不死宮侑,佐久早還得幫他付一筆醫藥費外加照顧他到身體完全康復為止,怎麼看都不是一個划算的交易,況且宮侑根本塞不進那個窗櫺!

 

 

 

「你有病吧?誰跟你提分手了?」佐久早不耐煩的推開宮侑,「你再吵就給我滾回你的房間睡。」

 

 

 

這傢伙大半夜的發什麼瘋?

 

 

 

沒想到宮侑反而比佐久早更生氣,「你跟我提分手,我只踹你一下已經很便宜你了好嗎?」

 

 

 

「我什麼時候跟你提分手了?睡傻了?」佐久早不解的問,宮侑該不會睡到腦子不見了吧?平常就夠蠢的,現在連腦都不見的話,他不相信宮侑能活在這世上超過一分鐘。

 

 

 

你才睡傻了。宮侑翻了個白眼並伸手從背後環住佐久早,他就不該跟一個剛被強制從睡眠中醒來的人爭吵,只會氣死自己而已。

 

 

 

將頭倚在佐久早的肩窩,嗅著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消毒液與若有似無的梅乾味,感受著他較一般人低些的體溫,這時的宮侑才完完全全的相信適才的一切——無論是空氣中的壓抑、語調中的疏離、又或是打破兩人之間親密關係的一句話,通通都是一場夢,一場噩夢。

 

 

 

一放下懸著的心,睡意如同海嘯席捲而來,淹沒了宮侑的意識。明明被踹醒的人是佐久早,現在睡不著的人卻也變成他,而罪魁禍首現在倒是心安理得地趴在他的身後再次睡去。當佐久早一被踹醒,就被迫聽著宮侑支離破碎、痛心疾首,宛若自己犯下什麼滔天大罪的痛訴,理解能力再「異於常人」都能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垂眸望著環抱著自己的金毛狐狸,佐久早不自覺放輕了語調問道:「你這傢伙不安全感到底是多重?」

 

 

 

「當初把你拒之於門外是我不好,」佐久早頓了一頓,似乎在斟酌說詞,「不過現在走進我心裡的只有你,未來也只會有你而已。」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佐久早覺得當他把心裡話說出口時,環在自己腰上的臂膀似乎收緊了些。

 

 

 

試圖拉開宮侑環在他腰部的手,然而陷入睡眠的宮侑力氣卻意外的大,絲毫沒有鬆開的跡象。

 

 

 

「嘖,這傢伙真的很麻煩。」嘴上說是抱怨,臉上卻沒有任何的不耐煩。明知道這個姿勢不甚舒服,但因為擔心宮侑再次醒來,佐久早不再嘗試從宮侑的懷抱裡掙脫。報復似地將宮侑的頭髮揉得亂七八糟,笑的跟孩子似的,「這樣就兩不相欠了。」

 

 

 

話語消散於空氣之中,氣氛再次回歸於安靜,唯一劃破夜半寧靜的是宮侑安穩低沉的呼吸聲。雖然佐久早從未說過,但他喜歡在靜謐時分聆聽宮侑沉穩的呼吸,因為這會提醒他這段感情得來不易。

 

 

 

他喜歡兩人之間總是吵鬧多於訴說情意的相處方式,即使旁人都覺得這樣的相處方式很不可思議;他喜歡宮侑極其偶爾對自己展現脆弱的一面,縱然他每次轉過身就會嘴硬不承認;他喜歡這樣牽著宮侑的手一輩子不願意放開,就算他們的關係不被某些人認同,那又如何呢?佐久早聖臣喜歡宮侑,宮侑喜歡佐久早聖臣,那就足夠了。

 

 

 

默默地用毯子圍住彼此,雖然臉上有少許的嫌棄,但是眼神騙不了人。佐久早凝視戀人熟睡臉龐,雙眸帶有只專屬於宮侑的溫柔,這個眼神僅歸宮侑所有,是他人無法觸及的一絲一毫,是別人不曾見過的柔情似水,是佐久早從未表露給生人看的一面。

 

 

 

「侑,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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